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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莫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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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莫爾

“轟隆隆——”

巨榕樹如洪流般不可阻擋的長勢突然在此時戛然而止, 只有無數雪花因為慣性依舊在天空與大地中翻湧。

“怎麽回事?”

“為什麽突然不動了?!”

“動啊、動起來啊!”

榕樹上一個個或蒼老或年輕的人臉驚愕地看著這一幕,它們用盡一切力量試圖重新讓這寄托了它們身軀與魂靈的榕樹重新開始生長,卻愕然地發現這原本如臂使指的巨榕樹居然脫離了它們的掌握, 完全不再受它們的意念操控。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很快就有人臉尖叫起來。

“是你們、一定是你們當中有人背叛了我們!”

人臉們開始相互攻訐, 懷疑著所見的每一個“自己”, 甚至像瘋子一樣開始相互扭打, 只是它們不知道, 這株原本屬於它們的巨榕樹,其實從來也未曾屬於過它們。

“動啊!動起來啊!”

“我要成神!我要成神!”

但是它們的咆哮與呼喊沒有任何作用, 甚至隨著這咆哮聲傳得越來越遠, 在這巨榕樹的根部, 也逐漸傳來了一種令它們感到恐懼的氣息,就像是老鼠進了貓的房子偷竊, 卻在大快朵頤時, 終於遇見了這房子的主人。

“這是什麽?”

“這究竟是什麽?”

終於有人臉意識到了不對。

“不可能、這不可能!”

“明明我已經在群星會的幫助下和這巨榕樹融為了一體, 明明我就是巨榕樹……怎麽可能,這個軀體裏還存在著其他從來沒有被我們發現的意志?”

它們本以為孟覺進入巨榕樹後很快就會被吞噬同化, 可是沒想到孟覺不僅沒有被同化, 反而還激起了另一股從來沒有被它們意識到的意志——一股讓它們感到恐懼的意志。

當謊言的紙張露出了細微一角, 大片大片記憶的空白就像是一張張紙一樣被它們掀開, 露出裏面被掩蓋的真相。

“不可能,我的記憶, 怎麽可能會出差錯?”

正當幸泊們陷入被欺騙的混亂與驚恐時,同樣有一張張相同面貌的人臉暫時將這些混亂的記憶拋到一邊, 直指本質, 它們大聲呼喊道:“別管這些了!”

“他們在爭鋒!”

這榕樹底下的兩股意識正在爭鋒!

“我們還沒有輸,我們依舊有成為巨榕樹的機會!”

“來吧、來吧, 勝利終究會屬於我們。”

“是我們創造了巨榕樹——我們才是這裏真正的主人!”

人臉們互相呼喊著,終於放棄了自相殘殺,它們聚集到一起,化作了一張巨大的人臉,然後從榕樹的樹皮中隱沒,流入底下,朝著巨榕樹的根部湧去。

三股不同的意識終於在底部匯合,相互攻擊吞噬,互不相讓,而處於最下風的,無疑是孟覺。

巨榕樹的意識雖然稚嫩,但畢竟是巨榕樹自主產生的意識,擁有主場優勢,而幸泊的意識更是無數個“幸泊”的匯聚,只有孟覺,在眾異化者中算不上最強大,也沒有多個意識融合的優勢,只憑著一腔孤勇和一股狠勁拼命撕咬著敵人,像是瘋狗一樣占據領地。

孟覺不知道自己與那兩股意識鬥爭了多久,也許很長,也許很短,在這裏,時間似乎沒有了價值,他只能憑借著一股不甘,瘋狂地撕咬著這些源源不斷想要吞噬他的東西。

原來沈入海底的幸垣也是這樣嗎?在完全感受不到時間流逝的地方,與鋪天蓋地的殺意鬥爭,仿佛除了自己以外,全世界都是敵人……而這樣的鬥爭與對抗,漫長到仿佛要去世界的盡頭。

真是可笑啊,孟覺幾乎要嘲笑幸垣了。

不知道為了誰,不知道為了什麽,就主動陷入這種沒完沒了的對抗和鬥爭中……就算是為了誰,那個人也說不定根本不會在意,只會繼續在其他人的陪伴下度過一日又一日。

真是可笑!

孟覺咬緊牙齒,瘋狂地與它們對抗,這些想要吞噬他的意志用無數或真或假的記憶試圖磨滅他的意識,他還看到了自己“父親”的一具具屍體、他母親的眼淚與墳墓……

孟覺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但是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這樣死去、死在這個黑暗虛無的地方,甚至還死得這樣可笑……連把她變得那麽痛苦的敵人的面都沒有見著。

於是,只要他心中還存在著半分不甘心,他就會一直鬥爭下去。

直到、直到……直到他重新站在她的面前。

忽然,他感覺有一股輕柔的力量支撐了他,驅散了他的疲憊,增強了他的力量……

孟覺一怔。

王……太微。

……

巨榕樹徹底平靜了,在這具軀體真正的主人被抉擇出之前,它會一直這樣平靜。

但是地震並沒有停止,那些冰雪洪流也沒有。

當災難已經發生,甚至愈演愈烈的時候,造成災難的引子就已經不重要了,就像是最後一片雪花造成了雪崩,但是當雪崩已經開始時,哪怕晴空萬裏、再無一片雪花,甚至讓那最後一片雪花從雪山上消失,也阻擋不了雪山崩塌的速度。

巨榕樹引發了地震,即便它終於停止了生長,但是大地的內部已經被急劇改變,板塊開始擠壓和碰撞,甚至產生錯動和破裂,並且從這世界之巔朝著其他更低處t蔓延……

更別提,這世界之巔上積攢了千萬年的冰雪,也隨著冰雪洪流湧入了下方,在溫度的變動下融化成水,孕育著真正的洪災……

“嗬——”王太微跪坐在地上,吐出一口蠕動的血肉。

用不多的力量,給正在爭奪巨榕樹主導權的孟覺提供支持後,她也變得有些疲憊。

而在王太微的身邊,這樣蠕動的血肉有許多許多,像是一條條惡心的紅色肉蟲。

割裂出一塊又一塊的外來物後,王太微已經變得清醒了許多,即便有還未被她清理出去的殘餘血肉在她的身體裏生長,但是此刻,她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

因為她想要見到的人,終於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趙闌……”

***

當鄺靈臺提著岳嶠的腦袋來到這裏時,王太微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他能看到的,只有一個個幸垣的屍體。

“她在哪裏?”鄺靈臺皺起眉頭,冷冷地看著手上的岳嶠。

岳嶠的頭顱咧開嘴,露出猩紅的牙齒,他嬉笑道:“真是好笑啊,明明我一直在和你戰鬥,你卻問我王太微在哪裏?”

“我怎麽會知道她去了哪裏?”

話音剛落,岳嶠就被人捏碎了眉骨。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出現在那裏的目的……原來不是我在阻止你逃跑,是你在阻止我前來……”難怪,難怪後面他想離開時,岳嶠卻反過來攔住了他。

他們的目的,從始至終就是王太微……可惜,當他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鄺靈臺低聲喃喃了幾句,便猛然沈下聲,用蘊含著風暴的聲音森冷地問道:

“告訴我,你們把她帶去了哪裏?”

“那你可問錯人了,”雖然頭骨幾乎要變得粉碎,岳嶠卻依舊咧著嘴,甚至笑容越來越大、越來越瘋狂,有血色從牙齒間湧現,“不是我帶走的人,我又怎麽會知道她們去了哪裏?”

突然,毫無前兆的,他的聲音忽地低了下來,近乎欣喜地對鄺靈臺說道:“你聽到了嗎?多麽美妙的聲音啊……”

“大地在慶祝啊、萬物在慶祝啊,整個世界都在為即將誕生的祂在慶祝……”

“裝瘋作傻。”鄺靈臺將岳嶠的頭顱撕裂開來,但是對方的笑聲卻依舊在這個空洞的地下回響。

鄺靈臺沒有聽到他口中的那些慶祝的聲音,若說聽到了什麽,他大抵也只聽到了大地震動的聲音、人們哭嚎的聲音,還有那些正在流動的冰雪和屍骸碰撞時發出的響聲。

鄺靈臺望向那株一直靜悄悄的巨榕樹,它就像是被時間之神按了靜止一般,一動不動,簡直就像是一株榕樹的標本。一根根龐大曲折的黑褐色觸須佇立在半空中,只有旁邊被觸須撕裂的洞口和地上死於根須的一具具屍骸,證明了它們曾經擁有的殺傷力。

這一切都很熟悉,尤其是這株熟悉又陌生的巨榕樹的狀態,當初在榕樹島上,它的本體……當然,現在該說它的同類,也是這個樣子。

它已經是一株嶄新的榕樹了,哪怕它的基因曾經取自於那棵巨榕樹。

但是鄺靈臺知道,普通的土壤,不足以它跨越漫長的時光,成長為與它的本體相似的樣子,甚至獨立成一株新的巨榕樹。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有什麽東西,踩過地上幸垣們的屍體,慢慢朝著這裏滑來。

鄺靈臺回過頭,卻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楊霖。”

榕樹島上,那個不存在的船員。

***

天空中,雪花依舊在呼嘯。

安特羅趕到這裏的時候,研究所的入口、巨榕樹探出觸須的深淵外,已經有一個人站在那裏。

此時的奧林科已與廢墟無異,安特羅也不必因為身體特征的與人迥異而徘徊在城市外,只是揚起巨大的羽翼,冰冷而警惕地看向那個佇立在冰雪中的人。

那人一直看著地下,嘴裏輕聲嘟囔了幾句,仿佛在抱怨,又仿佛在自言自語:“心軟?究竟是誰來得更快?誰更心軟?”

像是終於察覺到了安特羅的到來,那人終於轉過身。

“你不必那麽警惕我,從各種角度來講,我都有與你相同的立場。”

對方擡起頭,註視著安特羅,他有一頭微卷的長發,和深邃泛藍的眼瞳。

“我和你都來晚了,她已經不在這裏。”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程衡,一個船員。”

“另外,我想你的兄弟,有話要對你說。”

他伸出手,潔白光滑的掌心,突然長出一顆屬於羊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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